主题: 《书籍的境遇或命运》作者：林晓莉

     因为阅读余华的《温暖与百感交集的旅程》，里面提到若昂.罗萨的《河的第三条岸》，便在网上寻找这本书。几经辗转，后来终于在淘宝找到南海出版社乔向东译的《世界精短小说48篇》，里面恰好包含这个短篇。虽是复印本，但那种众里寻她千百度后的相逢，令人欣喜。于是便把这一过程告诉给一位远方的朋友，没想到他立刻发来短信说：你怎么不早说，我前些日子刚刚捐给社区图书馆300册图书，其中就有这本。我不禁哑然。一个社区图书馆，能够真正喜欢这种专业性很强的文学书籍的又有几人呢？由此不禁联想到这些书籍今后的命运。

    就像人各有命、富贵由天一样，其实书籍亦和这世上的每个人一样，有着自己各自不同的境遇和命运。书的境遇决定于它的主人，主人就是书的上帝。大多数书的命运最初都是好的，这一点和人略有不同。人有先天发育不足，生下来就残疾。书籍则不同，每本书生产出来的时候都是崭新的，都是以一幅健康整洁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的。那种淡淡的散发出的油墨的芳香，对每一个爱书的人都是一种诱惑。

   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句话完全可以套用过来说书籍的境遇。从印刷厂分散流布到不同的地方，遇到不同的主人，书籍由此开始了它们各自不同的境遇或命运。

    有的人买书纯粹是为了装潢，这常常是一些身份地位“颇高”的人。这些人堂而皇之地把书籍当成了室内装修的一部分。他们在买书时毫不吝啬、一掷千金，一次性购书上千册，即使不能汗牛充栋，也一定要装满几大书柜。这样舍得花钱，却完全不是出于对书籍的渴求与热爱，钱不是他们的钱，最终书也不能够真正成为他们的书。他们的书柜庄重典雅气派，这样庄重气派的书柜中装的都是档次相当的精装烫金的书籍，都属“系列”、“典藏”之类。非常不幸的是，这些书籍就像“一朝选在君王侧”的妃子，漫长的岁月永远没有属于她们的光阴，这一辈子望穿秋水、红颜老去，都得不到君王的一次“宠幸”，它们的生命是死寂的，静止的，它们从此被打入了装饰华美的“冷宫”，终其一生发不出自己的声音。那些庄严的书柜常常是上锁的，它们的主人就坐在前面熟视无睹地聊天、喝茶、谈生意、打麻将。这些书籍的最大特点是它们一直被保存得最好，有的封膜犹存，从未被染指过。它们是书籍中的“处女”，终生圣洁如初。

    也有些书籍是用来作点缀的。就是说，它们的主人出于附庸风雅、烘托情调的深意，将它们很精致地摆在了客厅某处，或者和一束干花，或者和一套茶具，或者和一副笔墨，总之，看起来红花绿叶、恰到好处。这些书籍偶尔被翻看，它们的主人或者也能够知道书的三两内容或者说约略梗概，所以说它们的命运要比不幸略好一点。说不定家中某日来了“有一定文化档次”的人，又或者是来了一位暗恋已久的异性，说不定主人就会“颇为优雅”地拿出来翻看一下，以展示自己的知性。这些书都是在排行榜上“榜上有名”的，买书的人虽不知道这些书的妙处何在，却听说某讲坛、某精典栏目的专家曾有口谕，并且书的腰封上也颇为论资排辈地罗列了很多名家的诤言。不拥有这些书，不偶尔在某次“party"上略提一提某本书的名字甚至书中人物，岂不显得自己毫无品位？若有人叫起真来，她（他）恐怕连作者的名字都说不全。这些书籍，就像一位薄命的红颜，被一位毫无真情的浪荡子娶回，只做了在别人面前炫耀、吹嘘的资本，至于她的灵魂，则从来不被眷顾。偶尔一次的逢场作戏，则可能连她的面容亦未好好看过。

     境遇最好的，最幸运的，就是那些真正受主人喜爱的书。这些人完全凭着自己的爱好和兴趣、自己的嗜好与偏爱，一本一本、一次一次地把它们精心选了回来，每一本都仔细阅读，倾注热情，认认真真地做了心得、写了眉批。灯下枕上，茶余饭后都捧着它，一字字、一行行、一页页，流连忘返，甚至睡里都梦着它。那种情深怎一个“爱”字了得？那上面有主人的指痕、主人的气息、主人的目光，甚至还有阅读时的心情和情绪。这样的书，是有生命的，是温暖的，是有福的。就像一个女人，不是仅仅受到浮光掠影的关爱，而且精神和肉体都能够得到关照，能够和所爱的人融为一体、朝夕相伴、直至永远。这种百分百的书籍的真正的主人已属凤毛麟角，不多，但是有。这样的书的主人是我真正的朋友，是我一生的不能割舍的朋友。

    这里说的是书籍的几种不同的境遇。若从命运的大的角度来说，世界上最不幸的当属赫拉巴尔在他的《过分喧嚣的孤独》中提到的那些书，这些书刚一出生就面临着死亡。由于时代洪流和政治方向等原因，那些很多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思想上的上乘之作和精贵典籍，被无情地判处死刑，打入“地狱”，很快化为纸浆，他们从来就没有自己的主人，他们从孤魂很快变为野鬼。和这相反的另一极端是，封存在著名的藏书阁中的书。这些书籍，走过漫长的岁月，经历过风雨，经历过战火的洗礼，最后被当作佛的舍利子一样供奉起来，让那些对书籍存有信仰的人偶一观瞻，其实是成了一道神圣的高山仰止的风景。

    书的境遇，各自不同；书的命运，让人感慨。最后，让我用抒情的调子说一句：爱书吧，当你的书籍被遗忘、被遗弃，它们就会充满忧伤。如果那种忧伤蔓延到你的身上，你就会成为一个极度空虚无助的人，会成为一个心灵上无所归依的人。反之，你会在一种温暖的节奏中度过时光、享受生活，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滋有味。 

 本文选自《大布苏》2014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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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薪故纸屡飘零，赖有儿郎供养情。
断续阳春歌渐杳，谁翻一阕世间鸣！

中庭收尽一轮光，文脉如丝欲久藏。
多少劫灰言不尽，披衣敲碗唱沧桑。

友人遗我一支笛，箧底经年寂寂尘。
锦绣珠玑屏上见，斯人依旧唱阳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