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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原创散文]《大布苏文艺》系列之《从洪荒走进荒野》作者:孙正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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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2/12/27 10:3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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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洪荒走进荒野



                                                          乾安·孙正连

 

    知道大布苏湖,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只知道那里出碱,是一片盐碱地,在很远的荒野之中。走进大布苏湖,了解大布苏湖,是公元1999年全国人民欢呼跨世纪的1231日。为了留下本世纪的太阳,我和当地的一位摄影家在大布苏湖的泥林里,顶着寒风,踏着积雪,各自架起了照相机,不断地按动快门,拍摄本世纪末的最后一缕阳光。 

    当最后一缕阳光洒向湖水,洒向苇海,洒向狼牙坝泥林的峰丛,我惊呆了。洁白的积雪,灰白的泥林,被桔红的夕阳渐渐地染上了绚丽色彩,如在一张古老的宣纸上做画写意。而这美,就产生在这洪荒之地。真的是“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吗?我得到了证实,就在脚下这块土地上,就在我的家乡。就在我走过万水千山之后,被冷落的地方。家乡的美,虽有情感的因素,但家乡泥林的美,确是有大美而不言。千百年来,一直默默无闻。美的发现,是在温饱之后,是在于心情。进入新世纪,人们对美的发现越来越多,旅游也渐渐地走出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象牙塔。于是,从这一天起,我的脑海里,钻进了大布苏狼牙坝。于是,从这一天起,我关心起了这个地方。找来了我能找到的资料,我要从头认识这一块土地。 

        1992年,当地的一位官员突发奇想,大布苏湖东岸的狼牙坝,是严重的水土流失,急需保护起来。于是,他请来了一群热爱自然,热爱生命的专家、学者、官员,来到了大布苏狼牙坝,来到了水土流失的现场。原本就是想看一看,让上边给点钱,治理一下这“水土流失”。可是专家、学者看过之后,惊奇地发现,这里不是人们通常认为的水土流失,而是一块应该马上加以保护的地方。一番考察论证,专家们一致认为,这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综合类自然资源,应建成一处综合类的自然保护区。这里有国内罕见的潜蚀地貌,有古脊椎动物化石出土,有大面积的泥炭沼泽湿地,有国家重点保护的鸟类。这四项中的任何一项,都具备建立保护区的资格。在这些专家学者的考察、论证、申报下,大布苏越过了县级、市级,被吉林省人民政府直接批准为省级自然保护区。 

    保护区批下来了,当地的这位官员正要进一步运作的时候,一纸通知,他退休了。保护区只是一纸空文,放在了一家主管单位的抽屉里。是体制的问题,还是事在人为,我不想翻历史的旧账。好在大布苏湖还在,泥林还在。 

        2001年的春天,当地的一位父母官,眼见大布苏湖在人类的破坏下,正逐渐地走向消亡。他上下奔走,呼吁四方,终于成立了保护区管理局。我有幸成为了首任局长。从那一天起,我真正地走进了大布苏湖,落脚在大布苏湖东岸,也一步步地走进了大布苏的历史。 

    大布苏湖所处的位置,在松嫩平原西部冲积湖积平原上。由于新构造运动的影响,地势向西北倾斜,致使乾安县一带无过境河流,但却留下一系列与古河道有密切联系的湖泊洼地,形成相对独立的闭流区。松嫩平原西部湖泊、泡沼较多,据初步统计,面积在六平方公里以上的湖泊就有七百多个。大布苏湖是这些湖泊里较大的一个具有典型性、稀有性和代表性的内陆碱水湖。大布苏湖年降雨量为三四百毫米,而蒸发量却达两千多毫米,又属闭流区,230平方公里的汇水面,造成大布苏湖盐碱物质的大量堆积。大布苏湖名字的由来,也正在于此。 

    大布苏,蒙古语:盐、碱。 

    大布苏在春秋战国时期,为东胡属地;西汉为夫余国所辖;唐属松漠都督府;清和民国属内蒙古哲里木盟郭尔罗斯前旗属地,名为大布苏淖尔,意为盐碱之乡。由于满清在东北圈地,大布苏圈在柳条边之外,也称之为边外,进一步被理解为洪荒之地。1928年乾安建县之前,在大布苏湖周围,地名都是窝棚,为了区别,前面加上官职或姓氏,如;省长窝棚、团长窝棚、秀才窝棚、大傻窝棚等。窝棚,就是种地人在地头搭建的简易住宅,绝非久居之地。秋收之后,人们便回家过年了,只留下空空荡荡的窝棚了。1926年大布苏草原划成井字方,六里六一方,卖地。这也是“井田制”最好的注释。茫茫草原,划了方,得有个字号。用数字,相邻的长岭县已用过了,同一片草原,不能出现雷同的地名。这时文化人出面了,既然是井田制,就得用上《千字文》。乾安县从东北角起始,往西一字排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后面加上个字井,大布苏草原就有了天字井、地字井等一串的村名了。按井字方划分,大布苏湖里也划出了两个整方,登、优。 

    处在一片洪荒之中的大布苏湖,原本可以静静地享受着日月风雨,与天地同老。可是它那湖水中堆积的大量盐、碱、硝,使得它的名字传遍了整个的东北、华北。黄河以北的广大地区,主食大多是玉米、高粱,在做饭时加上点碱,不但易熟,而且好吃。玉米面饼子,加上碱,暄软可口。否则,硬。用当地人的话说,这饼子,可以打死狼。除了吃,还有洗衣物,洗脸,那碱都是不可缺少的东西。碱成了人们的生活必需品。 

    打碱,不仅仅是为了家用,更是谋生的活路。随着清王朝的日渐衰败,柳条边的禁地也渐渐地失去威严,来自关内河南、河北、山东、山西、天津、北京,关外的辽宁、内蒙、吉林的百姓越过柳条边,涌向了大布苏湖。 

    挖地窨子,搭碱窝棚,戳马架子,租大炕。最多的时候,有几万人涌进这81.18平方公里的大布苏湖。一片洪荒之地,突然的车水马龙,上万人要吃,要喝,要取暖,时间一长,随之而来的,便是集镇里该有的这里都有了,集镇里没有的,这里也有了。可这一切,又都是那样的匆匆,在大道旁,在大车上,完全是临时性的。就像冬天里的冰雪,一到春天,全消失了。如今的大布苏湖,到处可以找到碱窝棚遗址,一堆堆的炭灰。 

    大布苏湖出产原碱有三种,春天,沿湖地下碱水上升,浸润地面,风干后形成土碱,打扫成堆,运出熬制,含碱率35%以上;入冬,湖水结冰,冰面上清早附着一层细微碱粒,称霜碱,含碱率80%以上;隆冬,湖面冰封,水中含碱逐渐沉积,于水底结成晶体,厚的有几十公分,称冰碱。打碱时用冰穿破冰,用碱耙子探入水底翻掘,此碱含碱率在85%以上。 

    土碱、霜碱、冰碱拉到岸边的住处,一口口二百印大锅,不分黑夜白天,熬。湖内三十多平方公里的芦苇,成了最好的燃料。大锅烧开了,把碱水倒进八印小锅,冷却后,便成了一个个锅形的碱坨,放出碱坨里边未结晶的碱水,这就是水碱了。水碱,一到春天就化了,还要回下锅,称回锅碱,放上几年不会变质。碱的质量好坏,主要看碱坨里边的碱牙子。最好的是葡萄牙子,次之是刀牙子,再次之就是没牙子的了。 

    随着碱的经济价值和社会需求增长,1919年,蒙王高丽苏公独占了大布苏湖,成立了“天会公司”,垄断了碱业的生产。“9·18”之后,日本鬼子占了东三省,立刻就在大布苏湖成立了“大布苏碱业株式会社”,并成立了大布苏警务所,完全控制了大布苏湖的自然资源。待到全国解放以后,大布苏湖回到了人民手中,千军万马齐下大布苏湖,这里成了四方百姓的聚宝盆。这场面,一直延续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改革开放之初。 

    待到保护区管理局成立后,土碱已没了销路,想找到打碱、熬碱的场面,已是很难的了。后来,经多方打听,终于在湖西岸温字井找到了一户熬碱的农民。可面对一堆白白的碱坨,主人也是一脸的无奈,没人要,慢慢地找销路吧。 

    熬碱,是生产工序最简单的劳动了。除此之外,还可以熬盐、熬硝、熬卤水。只是这些东西现在和碱一样,已没人要了。化学工业飞速地崛起,使大布苏这一原始的作坊生产方式,渐渐地自消自灭了。 

    对大布苏湖的认识,就是出碱,出盐,出硝,出卤水。这关系到百姓的生活,但对湖东岸的狼牙坝泥林,对泥林里出土的古脊椎动物的化石,没人去管它,问它,理睬它。当有人问起,也只是说,狼牙坝里有骨头,大的要两人去抬,是什么?没人知道。只有收破烂的,年年来几次,收购了,用这已失去了骨头成分的化石,去做骨粉。 

    百姓,只关心百姓的事。专家学者,才关心专家学者的事。1976年,以解决松辽平原西部沉降带第四纪地层划分问题为目的,古生物地质专家孙建中、姜鹏、王雨灼就结合吉林省地质地图编制工作,对大布苏湖一带进行了古生物调查。在对该地带第四纪地层划分的同时,于上更新统中上部大布苏组地层中获得大量脊椎动物化石。到1983年为止,共出土六目十一科十三属十四种脊椎动物化石。 

    这一系列化石的发现,除专家学者外,并没有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继后,长春地质学院教授刘翰,于19967月在泥林牛道沟大布苏组地层中发现了完整的原始牛骨架化石。这也是中国大地上首例完整的原始牛化石,在科学研究上,有着极高的价值。为此,刘教授写信给乾安县政府,说明了化石的重要性,它的保护价值……这一切依旧没有得到有关人士的重视。最后刘翰教授将装架的原始牛化石送给了吉林省博物馆收藏。 

    时光进入2000年,刘翰教授与夫人长春地质学院教授林泽蓉,又一次来到大布苏泥林。这一次,他们得到了县人大主任赵显和、县环保局局长齐跃军的大力支持。这一次,刘翰教授在泥林中进行了一个多月的考察,可是只发现了一些零星的化石。这就如长白山挖人参一样,不是去了就能挖到。就在刘翰教授收拾行囊,准备第二天回家的时候,一位当地的牧羊人告诉他,在二百沟子那儿有骨头。这样的事,在生活中很多,有的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有的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也有的说:成功是在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总之,结果是重要的。人们喜欢用成败论英雄。总之,刘翰教授在泥林东北角的二百沟子下游,在不足四十平方米的地方,一次性发现了十八种脊椎动物化石。至此,大布苏组地层总共出土了六目十二科十八属十九种脊椎动物化石。分别是:猛犸象、披毛犀、普氏野马、蒙古野驴、野牛、原始牛、王氏水牛、牛类、普氏羚羊、河套大角鹿、马鹿、诺氏驼、虎、棕熊、缟鬣狗、最后鬣狗、狼、赤狐、野猪。其中绝灭物种占动物种群的36.84% 

        2001年,这些化石全部放在泥林博物馆展出。 

    面对如此庞大的食草类动物群,每一个有知识的人都要问:它们吃什么呢?我们的大布苏草原,我们的大布苏湖如何饲养它们呢? 

    解释这一问题,只有靠专家,学者。百姓,哪怕是最老的当地人,也不过百岁,千万年前的事,靠语言的传递,就显得太苍白了。 

    我第一次来到大布苏湖,是上世纪末的时候。如今,依旧。满目是白白的盐碱地,远处的那点绿色,走近了,虎尾草群落,星星点点地伏在地上,马莲花,一簇簇地散落在湖滩地上,蓝蓝的马兰花,孤单单地在白毛风中开放着。原本该绿油油的碱蓬草,可夏天没过,就早早地趴在了地上,老了,红了。只是没有红海滩那样的壮丽,而是有点可怜。湖水,丰水期PH值在十一左右,枯水期在十三左右,混浊得如泥浆。目前这样的自然环境,别说是庞大的野生动物群,就是灵活得可以上树的山羊,也是奔跑一天,而不能饱腹。从发现的古化石数量上看,披毛犀十九只个体,原始牛十只个体,野马、野驴不计其数,如此多的食草类动物汇聚在大布苏湖,显然有它们的生存条件。水,草,适宜的温度。两万年前的大布苏湖是个什么样?这不可能有文字记录。为此,我走访了地质学院教授、孢粉学专家林泽蓉。

        1999年,林教授对采自牛道沟口剖面大布苏组上部的孢粉样品进行了分析。其孢粉组合可归纳为松、桦、蒿、藜组合带,进一步可根据微细差别划分为三个亚带,分别为下部松、桦、蒿、藜带(含化石层位),反映凉爽干燥的草地环境;中部松、云杉、栎、榆、桦、蒿、藜及光面单缝孢亚带,反映比较潮湿凉爽的疏林草原或森林草原环境;上部松、麻黄、蒿、藜、环纹孢亚带,反映植被较为贫乏的凉爽干燥荒漠草原环境。结合学字井正西方陡崖剖面的孢粉组合特征可知,大布苏在晚更新世晚期以松、桦、藜、蒿、毛莨科,十字花科组合为特征,反映疏林草原为主的景观。随着温冷气候的波动出现,大布苏北部的冰川不断地退去,大布苏湖逐步走向干旱化。这种环境变化,越来越不利于喜冷类的猛犸象、披毛犀动物种群的生存和延续。大布苏组上部地层产出的古脊椎动物化石稀少的情况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

    一个物种的灭绝,固然有其自然的原因。大自然的变迁更迭,地球的最后一次变暖,这是致使大布苏草原物种或迁移,或消亡的主要原因,但人类的破坏,有时会比大自然更加可怕。

    有一位老牧羊人对我说,刚解放那阵子,大布苏湖四周,就是碱蓬子,也有胸那么高。黄羊子,一群群地四处奔跑,狼也多,夏天里,没人敢进湖里去。冬天里,下大雪,狼能进村子叼走猪。可渐渐地,碱蓬子没了,碱草地没了,就是无处不长的杂草,也都只剩下地皮上的一点点。这大布苏草原,完啦!完啦! 

    我说:那它不会再长吗? 

    长什么长啊,尽干些断子绝孙的活。早些年,大布苏不缺烧的,没人打碱蓬子的主意。喂猪,有的是粮食,也没人想到碱蓬子。可渐渐地,烧的艰贵了,喂猪也没食料了,人们想到了碱蓬子。先前还是待到秋后,籽成了,秆老了再打。可是人越来越多,打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先前还是刀打,后来就是用铁锨铲了,连根带秧一块来了。秆烧火,籽喂猪。剩下光光的碱土地,风一来,存不住籽了,没了籽,还能长啥? 

    那草呢? 

    碱草也就是羊草。一眼望不到边的碱草甸子,草也高,都到大腿根了,前面用钐刀打,后面装大车,能供上。打羊草,一打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全村的劳动力都去,那草还是打不完。湖的周围都是草甸子,一眼看不到边的大草甸子。 

    对于牧羊人说的,我信。1975年,我作为知识青年下乡在乾安县让字公社西露村集体户,秋天,全村的青壮劳动力都要去打草。那是我第一次使用两米多长刀杆的钐刀,刀杆后部,夹在腋下,两手抓住刀杆的中间,打草时,要用身子的力量,晃动钐刀。有时鹌鹑在草丛中,只顾得愣愣地听钐刀打草的刷刷声,每每这时,鹌鹑被打掉脑袋的事经常发生。后来随着不断地开荒种地,以粮为纲,草原大量地减少了。草少了,可用量大了,打草就像抢一样。原本要等到八月十五后才能打草的习俗,渐渐地被人们忘记了。有的年月,雨水少,气温低,草没等长成,就被人们打光了。这样的结果,是雨水顺着草的断处灌进去,草开始腐烂,一直把草根烂死。阴雨天里,成群的牛羊拥入草甸子,蹄子踏进腐烂处,使原有的地表植被遭到彻底的破坏。天晴后,太阳一晒,这里便出现了一片片的盐碱地。夏天里,远远地看去,像千岛湖一样,可到了冬天里,就如人得了斑秃一样,大地更显得少皮无毛了。周而复始,草原没了,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 

    大布苏草原也同样如此。50年代到70年代,不准私人养羊,说那是资本主义。每个村只有生产队有一群羊,不足百只。一个生产队,就是一个自然屯,羊可以吃了东边再吃西边,使草原有个休养生息的时间。可到了80年代,养羊变成一条致富路了,省、市、县、乡、村,年年要羊的数量指标,农行可以提供贷款,先进典型披红戴花,拿奖金。大布苏湖的羊群,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成千上万只羊一下子包围了草原。羊多了,草少了,从春天青草发芽,羊便开始“啃”,一直啃到第二年的青草发芽。草啃没了,啃树。能够到的叶子啃没了,牧羊人便带上斧头,生长在泥林里的天然次生林,蒙古黄榆,被一棵棵地砍倒了。叶子吃没了,啃树皮,白花花的榆木,留在了泥林,如惨白的尸骨。

        1999年的夏天,我去泥林拍照时,曾反复拍照一棵十几公分粗的蒙古黄榆,这是要长上几十年的老树,斑斑驳驳的老树皮,纹深达一公分。可是几天后,我们再去的时候,树被砍倒了,叶子吃光了,树皮啃光了,凄惨地露着白白的枯枝。我恨过,我骂过,我想找个说法。可再看看一群群瘦瘦的羊,哀声“咩咩”地叫着。羊也是生命,总得让它吃饱哇。鲁迅先生说过,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世上最低廉的草都不让它们吃饱,它们哪来的奶,哪来的肉让人们享用呢。再看看牧羊人,破旧的衣物,脚下是二十年前曾时髦的黄解放鞋,满头的白发,一脸的皱纹,本该是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可正因为生活,他不得不赶着羊,年复一年,从春到秋,追赶着天边的绿色。那绿草,似乎是生长在天边,脚下,永远是吃不饱的盐碱地。

    草没啦,猎物也就少了。 

    我曾走访过当地的几位有名的猎人,看着他那生锈的铁夹子,放在仓库的角落里,用黄羊卵子做成的弹药盒子,猎人称之为药卵子,被岁月磨得光光的,如今,高高地挂在房梁上,落满了灰尘。曾经有过的辉煌,荒野中练就的本事,只能当陈年的瞎话去讲了。如今的年轻人听了,再也提不起兴趣了。瞎话。 

    在大布苏草原南部的左字村,我认识一位猎户,我们习惯叫他老张大哥。在他的家里,我看到他装狼的铁笼子,空空荡荡地扔在长满杂草的院子角落里。五年前,这个铁笼子,曾装了两只狼崽子。一装就是一年多,来看狼的人很多,也有出高价收买的,可猎人就是不卖。因为大布苏草原最后的两只狼已被猎人的徒弟给打死了,这让猎人痛心。草原上不能没有狼,没有了狼,草原,林木,猎物就会消失得更快。 

    那两只大狼,老张大哥说,他几次有机会抓住,都放弃了。他从仓库里拿出几盘大夹子告诉我,就是这样的夹子,他徒弟的那几盘夹子,也是他给的。那两只大狼,就是用这样的夹子打住的。在夹子的后边,是一米多长的铁链子,用钢钎子钉在地上,什么狼也别想跑掉。 

    按照狼的习性,他先前是每天喂一些半生的食物,渐渐的,就全喂生食了。为了让狼尽快地了解人,他平时领着狼村里村外地到处走走。走路的时候,他发现,狼的鼻子总在地上闻。见到大人时,总往他的身后躲,尾巴也夹得紧紧的。可是一见到小孩,狼脖子上的毛就会竖起,并且偷偷地往前靠。这就是狼性。他说:一般的人,都没有狼奸。有时也让狼和狗咬上一架。公对母的时候,一般不咬。只有公对公,母对母的时候,咬。狗有主人在的时候,凶。这时的狼,就往后退,退到离人远的地方,也是狗不防的时候,狼会突然地一跃,一口咬住狗的脖子。要不是人及时地赶到,这条狗就没命了。 

    几次想将狼放回草甸子,可几次又都领回来了。老张大哥说:怕是咱养得不对,一放出去,这狼就像无助似的害怕。眼睛里的凶光,一下子就没了,尾巴也夹了起来。这样的狼,别说是我那几个徒弟,就是任何一个打猎的,都能要它的命。还是养着吧。 

    我问他:那后来呢? 

    死了。

    咋死的? 

    病死的。得了病,没容空,就死了,前后不到半天的功夫。 

    在我的请求下,老张大哥带我到了他徒弟的家里。那是大布苏草原西南角上的一个小村子。老张大哥的徒弟,五十多岁,人瘦瘦的,中等个。他媳妇,女人中的小个,体质也弱弱的。就是这样的两个人,竟然能用夹子打住狼,用木棍叉住狼头,将狼绑上,抬回了家。 

    从两张狼皮上,让我想像到两只狼的样子。公狼高大,背上毛梢黑青色,摸上去硬硬的,脖子上的毛要格外的长一些,发起威来,一定是个凶残的样子。母狼比公狼小些,但要比公狼体宽,灰白色,毛不是很硬,显得很干净。 

    这狼皮卖吗?我问。 

    卖啥。你喜欢,就拿去吧。我师傅领来的,又不是外人。 

    最后,我给了他二百元钱,买了两张狼皮。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买这两张狼皮,只觉得该买回来。以后想买,上哪去买呀。狼没了,狼皮便显出了珍贵。可惜的是,这两张狼皮都是打死后剥的皮。据传说,活剥的狼皮,晚上铺在炕上,光着身子躺在上面,来了贼人,狼毛会像针一样把人扎醒。道理,不知道。传说就是传说,肯定有人试过,准不准,不知道。但活剥狼皮,心不狠,不行。不狠到一定程度,也下不了手。特别是狼那黄黄的眼睛,那阵阵的嚎叫,非一般的心狠,下不了手。 

    如今的大布苏草原上,没狼了。没了狼,大布苏草原便缺少了一种东西,是神奇,是洪荒,是欲望,还是吸引力,一时也说不清楚。但没了狼,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到草原上走走,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没啥可怕的啦。 

    没了狼,大布苏草原的猎人也没了名气。就是过去少见的狐狸,也不把猎人当回事儿了。走在泥林里,走在湖滩上,还是没有多少草的草甸子上,都能和猎人对视一阵子。气死我啦。一位猎人说。在泥林里,我无数次地看到过狐狸,它们的巢穴大多在泥林的溶洞里。火狐狸、白狐狸、花狐狸,那长长的尾巴,拖在后面,显得很高傲,不紧不慢地走着,就如背着手散步的绅士。 

    我采访过当地的几位村民,都说:不能打,打了就有报应。谁、谁、谁,打了一只狐狸崽子,不到二年,儿子就出事了。报应。自改革开放以来,狐仙堂,狐仙庙,一下子多了起来。正月十五送灯,在没给先人送灯之前,先要给狐仙送上一盏。这似乎已成了大布苏草原的规矩了。这些年,皮毛价值高的动物,很少有狐狸这样幸运的。离开了神灵的保佑,动物的最后天敌,就是人了。我和几位过去的猎人谈过,他们有的说,这都是人惯的。哪来的神。可我问他们,那为什么你们也不打呢?他们说,这事,怕村里的小人语。真有点说道,你一嘴,他一句的,受不了。 

    如今的大布苏草原,除了陆地上的动物越来越少了,就是空中和水里的动物,也渐渐地少了。1993年,东北师范大学的专家教授和一些鸟类学家,对大布苏草原的鸟类进行了调查,共有各种鸟类43297种。2001年建立泥林博物馆时,共收集制作了123种,260余只鸟类标本。其中,国家一类保护鸟类3种,二类保护鸟类21种。在大布苏草原的鸟类中,水鸟占了40%,其中绝大部分是候鸟。水鸟的生存依赖是水,可是随着大布苏的日渐干枯,水鸟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了。最严重的2002年的大旱,水面只有不足十平方公里,湖里的泥淖大都浮出了水面。这使得水中生物大量死亡。一些村民担着水桶进湖抓鱼。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是几个孩子。大布苏湖,水中的PH值达十二左右,是不可能有鱼类生存的。多少年了,从专家学者到村民百姓,都这样认为。可是这一年,当泥淖浮出水面的时候,人们发现,在泥淖口的地方,泥鳅鱼竟然挤成了一团。只要用做饭的笊篱,就能盛上来鱼。原来,泥淖涌出来的是淡水,而且在冬天里也不冻结。水中的温度,虽然不是那种火山热泉,但地下水是有温度的,这些泥鳅鱼安全地过冬,是不成问题的。要不然成千上万只水鸟吃什么。2004年东北林业大学的马建章院士就对我提过,要想搞清大布苏湖的鸟类情况,先要考察鸟类吃什么。这是源头。 

    每年春天,成千上万只候鸟来到大布苏湖繁殖后代。有些村民便冒险穿过泥淖,去拣鸟蛋。有的为此而掉进泥淖,送了性命。可以说是这些泥淖保护了鸟类的生存。是这些鸟类给这片湖水带来了生机。湖中大面积的芦苇,是鸟类的天堂。可是随着人类的不断索取,湖中的芦苇面积逐年减少,鸟越来越少了。到2004年的夏秋,水鸟已从过去的上万只减少到不超过千只了。 

    大布苏湖中的泥淖,是湖底上升泉的出口处。湖的周围高地上产生的空压水,从湖底冒出。泥淖的出水口直径,小的只有几厘米,大的有一两米。但在出口处的周围,有一层几厘米厚的碱壳,看上去很硬,可底下却被泉水淘空了,形成穹状,人畜踏上去,很难出来。这些泥淖,大部分在湖水里,只有少数在枯水期露出地面。寒冬里,走近泥淖的出水口,你可清清楚楚地看到,泉水不断上涌,不断地冻结,在地面或水面上会出现几米到十几米高的冰峰。泉水呈波状从冰峰的顶部披下来。碧蓝的冰面,与混浊的湖水形成极大的反差。 

    湖中的芦苇,凡长在泥淖周围的,都长达三米多高,高出整个芦苇丛一米左右。湖岸边大多芦苇由于干旱,都枯死了,泥淖周围的芦苇,却依靠泥淖生存了下来,形成了一簇簇的芦苇小岛。一些鸟类就在这些小岛上产卵,繁殖。秋后,走进去,大片的苇海泛着金黄,不能不让人想起古人在诗经里写的蒹葭苍苍了。银白色的苇花,翻着波浪,偶尔惊起几只飞鸟,给你带来惊喜,也带来了思索。洪荒原野,是大自然留给人们的最后一块净土了。 

    在大布苏湖的周围,由碱窝棚渐渐地形成村屯的,有十几个。这里民风古朴,依旧可以找到当年碱窝棚遗风。也有人说,这里的人匪气太大。在这些村屯当中,没有一个村子没出过胡子的。胡子,就是土匪。当年,在大布苏草原方圆几百里,远到内蒙,黑龙江,有名的胡子大绺子,都出在这一带。土匪,古来就有。可拉起队伍,报上字号的,且形成体系的,在大布苏,是从1919年,蒙王高丽苏公独占了大布苏湖,成立了“天会公司”,垄断了碱业的生产开始的。到“九·一八”事变以后,胡子发展到了巅峰。 

    大布苏草原,原本是一片世外桃源,闯关东的关内百姓,为了活路,拖家带口地来到大布苏打碱。后来,碱被垄断了。但他们总得生存,总得吃饭。为了生存,他们便走了为匪这一条独木桥。这些人,原本就是不愿在家等死,出来找一条活路的聪明人。几千里路的见识,来自各地的信息,使他们更加有了头脑,有了主意。于是拉帮结伙,白手起家,干起了明抢明夺的生意。抢归抢,夺归夺,大布苏的胡子,有大布苏胡子的规矩:七不抢,八不夺;上马不赌,下马不嫖。每年的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了,家家的爷们该回家过年了。绺子里称之为插枪。就是大伙把枪埋个地方,过了年,想再拉绺子时,起出枪再干。爷们在外面做工夫,挣钱。就是今天说的打工,这是古来有之的,大丈夫志在四方,本是平常事。在外面做什么,全凭自己说。当胡子,终不是正道,不能说。不说,就没人知道是当胡子。一旦知道了,那家也就回不去了。可瞒了初一,瞒不了十五。早晚会有人知道。乌龙,就是当年大布苏一带最有名的胡子头。直到全国解放以后,人们才知道,他的家就在大布苏的大榆树村。 

    乌龙的传说很多,但他的死因,知道的人不多。我是从一位民俗学家那里知道的。后来,我采访了乌龙的后人,并在大布苏湖的北部草原上找到了乌龙的坟墓。 

    乌龙是在20年代的时候,和进占东北修铁路的白俄打仗时受的伤。乌龙受伤的地点是在大布苏草原北面的洮南府一带,他带着队伍劫了一辆白俄的汽车,车上七个白俄官兵全打死后,大伙上去拣枪,一名白俄军官没死,躺在车底下,乌龙去拣他手里的左轮手枪的时候,他一枪打在乌龙的大腿根上,乌龙一枪把这名白俄军官的头打开了花。受伤后,乌龙躲在大布苏北的一个村子的地主家里养伤。地主派了一位伙计看着。枪伤怕动。俗称七天伤,八天疮。就在第六天的时候,伙计看伤口长得差不多了,就大意了,以为没事了,见乌龙睡着了,就出去看小牌。乌龙睡着后做了一个噩梦,大腿一蹬,伤口崩开了。中医叫伤崩。乌龙死后,就埋在了村子西南的树地里了。一直到今天,还是孤零零的一座坟头。 

    乌龙死了。乌龙手下的四梁八柱,散了,各拉各的山头。大布苏一下子冒出了数不清的绺子。韩傻子,五洋,扫北,征东,过江龙……报号铺天盖地。 

    胡子多了,规矩也就乱了。原来还讲个兔子不吃窝边草,后来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窝棚成了村子,有了大户人家,就买了枪,修上围墙。成了响窖。 

    在大布苏草原的众多响窖里,最有意思的是,响窖只围村子的住宅,而都把场院和粮食放在村外。我问过几位当地的老人,为什么不把场院围在响窖里?粮食不重要吗? 

    他们说:大布苏这地方,谁抢粮食呀。有的是。七角钱一斗小米,粮食不值钱。在大布苏草原种地,不论亩,不论顷,论方。一方地,四十五顷;一顷地,十五亩。地多粮就多,粮多就不值钱。胡子来啦,顶多也就喂喂马,那能吃多点? 

    那咱们这儿的地主都有多少地? 

    一方两方的,也就是小地主。咱这儿的地主,和关里的地主不一样,那都是自己干出来的。干活和伙计一样,吃饭和伙计一样,住的和伙计一样。省吃俭用攒俩钱,买点地,拴几匹马,一到解放,成了地主了,挨打挨斗。真冤。在咱们这儿,哥一个,发财的不多,都是哥们多,不分家,伙里过。大伙攒钱买地,买马。那真是干出来的。插窝棚时的大户,东家,一个在咱这儿的都没有,大荒草甸子,谁来?不用说别的,就是县城里的人,你让他来,他都不来。更别说当时的东家都是奉天(沈阳市)、新京(长春市)的了。 

    大布苏草原的百姓,来自四面八方,他们把从家乡带来的习俗融入了大布苏草原,重新塑造成了大布苏人的性格。 

    来了客人,暖暖的火炕,红红的火盆,一句炕里坐,透着亲情,透着乡音。要是尊贵的客人,那就是炕头坐。一把笤帚,扫了一遍又一遍。客人要是实在,不把自己当外人,一定要盘腿坐在炕头上,吃着瓜籽,或是苞米花,抽着土烟。我最早理解的促膝谈心,就是这个样子。我以为,人与人之间,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在村里,凡有德高望重老人的家里,也一定是来客人多的家。大家坐在火炕上,听老人讲过去的故事,讲大布苏的神话。虽然那些故事,大多是好人有好报,行善有善报。听了头,就知道尾。可人们就是爱听,听不够。那些神、狐、鬼、怪的故事,常常吓得小孩夜里不敢出门,可还是想听。 

    最能体现大布苏人性格的,是杀年猪。大布苏草原,不过年不过节的,没人杀得起猪。不杀猪,就没有猪肉。那杀年猪,就是解馋的时候。按理说,一年就杀一回猪,那肉该留在家里吃,一年的油水呀。可大布苏人,杀了年猪,要请上全村人吃肉。猪小的,一顿下来,那肉也剩不下多少了。舍不得,可那不是大布苏人的性格。心眼儿小的,也就是晚杀个几天,让大伙肚子里有了点儿底,也能少吃点儿。仅此。村里到了杀年猪的时候,就是别人家里来了客人,也要请来,一块儿吃肉,并且还要高看一眼。在大布苏草原的这些年,我曾无数次地吃过这样的肉。起初,我也曾为此不好意思,那是我不了解大布苏人。如今,只要是有人请,那就一定要去。那是面子,那是双方的面子。大布苏人杀年猪,请客,没那么多排场,大碗的肥肉,大碗的瘦肉,大碗的烩菜,大碗的血肠。四个大碗,管吃管添,全了。剩下的东西,有多少算多少,年好过,节好过。留下个猪头,过二月二,足了。多少年了,我为我是大布苏人自豪。因为大布苏人活得洒脱,活得仗义。 

    要想真正地了解大布苏人,那就是喝酒。 

    喝酒,在大布苏,最可怕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爷们,六十度原浆酒,喝个斤八两的,不是什么本事。不论你在哪家做客,喝多了酒,没关系。没人笑话,人实在,实在人才往多了喝。可千万不能在喝酒的时候耍心眼儿。洒点,留点,吐点,只要是有点小心眼儿,都会让人看不起。不能喝,别喝。没人说啥。可喝上了酒,就要陪到底。也别二两酒进肚,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我亲眼见过,酒桌上,家里的爷们喝不动了,可客人还叫号,那家的媳妇进屋了,只说了句,我陪大兄弟喝点儿。一大碗白酒,一口,又一大碗白酒,还是一口。二九一斤八两酒,桌上没了声音。一直到今天,在大布苏草原,我不敢说自己会喝酒。虽然我也是大布苏人。 

    大布苏人的性格,是多方面的。有些一时不被外界理解。比如,抽烟人,兜里没烟了,要一支,没啥,再要一支,也没啥。可是再要,就会说了,想抽烟,地头地脑种点儿。可是你要上他家里要上一捆烟,他会高高兴兴地给你。那是情。 

    在大布苏的村子里,年前,除了场院上的活,家里最忙的活,就数淘米蒸黏豆包了。黏豆包要蒸够腊月、正月、二月三个月吃的。蒸好,拿外面冻上,用茓子茓好,吃的时候,拿锅里一热就行了。 

    一般的人家,都要淘上两三百斤的大黄米。糜子打下来,先上碾子碾掉皮,然后用水淘。淘米就是用水把米洗干净了。掏出的米,再放进缸里浆,待黄米用手指一捻,成了粉沫,这时再上碾子碾成面。淘米是女人的活,上碾子,就是男人的活了,同时也是个力气活,手艺活。碾好面,就由女人们开始发酵。这是蒸黏豆包中技术最高活。黏豆包一家蒸一样,好吃不好吃,全在这发酵上。发好了,黏豆包吃着甜,艮,有咬头,粘。发不好,一股子酸味,有的还有一股臭脚丫子的酸臭。 

    发面前,先烧水,用开水先把苞米面子打成面芡子,然后用打熟的面芡子搋黄米面。穷人家黄米少,这时要兑上一些细苞米面。有的人家要兑上一半,虽然吃着差点劲,可总是黏豆包哇。发黄米面要用泥盆,泥盆子厚,上热均匀,面发得就均匀。灰灰的大泥盆,一摆一大炕。炕上的热度不一样,就有先发好的,后发好的,正好供包豆包的用。发面也是个力气活,要一个时辰一搋,把上下的面搋均匀了。几十盆面搋一遍,就是一身汗。腰都直不起来。 

    包豆包,就看家里的女人是不是有耐性。豆包越小,越好看,也好吃。所以冬天里,到谁家去,一看豆包,就知道这家的女人如何。 

    可是近些年,大布苏草原的人家里,淘米,已不像以前了。开荒的地没了,没了开荒地,就没有开荒糜子。家家的承包地,都舍不得种产量低的糜子。没了糜子,就没有黄米。如今吃点豆包,已经像过去吃的细粮一样了。金贵。 

    面对一片荒野的大布苏,老年人常常发出感叹。这草都哪去了呢?这碱都是哪来的呢?这风咋就这么大了呢?这天咋就不下雨了呢?这人都咋的啦?狼牙坝泥林,光秃秃的,咋就有这么多人来看呢?看的是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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